十一月初，辦完詹老師父親的喪事，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約莫六、七年前，先是詹老
師的母親，因病而不間斷的往醫院跑，糖尿病後期開始經歷洗腎、胃出血，子女們在百忙
之中還需輪流到醫院看護，詹老師就這樣奔走於工作室、學校與醫院之間，他的母親終究
還是不敵病魔。
喪禮的繁文縟節，再加上之前往返照護的勞累，以及工作室的工作，正趕著要交件，
同時，工作室的租約也將到期，惡房東說什麼都不肯讓我們拖延一個月，種種的壓力，已
經超出身體與心靈所能負荷的極限，終於，連他自己也病倒了，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詹
老師即將休克昏厥如白紙般慘白的臉，我緊急的送他到醫院，專業的醫生馬上做了正確的
診斷，我隨即辦理住院手續，隔天照了胃鏡，果然如醫師判斷，非但是十二指腸潰瘍，還
造成大破洞，醫生還叫我進去看內視鏡影像，好大的一個破洞，難怪會造成大出血而導致
血紅素驟降，每天醫生都會問：「確定不想輸血嗎?」因為，血色素值一直不見回升，那幾
天，大概是我的腸燥症最嚴重的時期，每到凌晨五點半左右，我就會去拉肚子，因為每天
都是那時候抽血檢驗，每天醫師都會來報告血色素值，我記得，一直到住院第四天，他的
血色素才稍微回升一點點，多令人高興的 0.1 啊!!
隔天，詹老師的母親就要出殯了，當醫生來巡房的時候，我們開口向醫生請假，但是
，醫師不准假，並且認為外出對於病情會造成極大的危險，脆弱的傷口，隨時可能再度裂
開並造成大出血，詹老師慘白的臉上，已泛下了兩行淚，我只能勸他，身體比較重要，出
殯只是世俗儀式，等你出院了，再前往祭拜。就這樣，我們經歷了一個星期的住院，出院
後，趕完工作室的工作，就開始迅速的找房子，每天，我都在觀察詹老師臉上的血色，還
有就是經常的要買些牛肉湯讓他補血，我們時常會想起那段日子，歷經母喪、生命危急、
住院、被房東趕，所有的衰事，都集中在同一時間發生。
度過了人生中的谷底，也順利找到一間還算理想的工作室，以為人生能夠就此一帆風
順，沒想到詹老師的父親，竟開始酗酒，直到有一天，突然的昏厥，被鄰居送去醫院，在
加護病房與腦膜炎搏鬥了數日，拜現代醫學科技之賜，終於能夠順利出院，但是，因鎮日
煙酒不離，肝功能與免疫系統早已受損，子女們不但要輪流照料，還需花大筆的鈔票，讓
他吃中藥調養身體，好不容易，身體開始好轉，酒友們又開始去邀酒，接著，又是身體不
適，再度的花大筆鈔票吃中藥，在同一時間，一位居心叵測人士，介紹了一位來路不明的
婦人，假裝要與他的父親同住、互相照應，短短數月，吭蒙拐騙，總共損失了二十多萬，
子女們的規勸，他的父親始終聽不進去，就在他父親再度因身體不適入院治療，這位婦人
便悄悄地溜掉，還偷走了不少物品，所有的開銷與損失，又落在這些孩子肩上。
今年農曆過年，有人發現他父親的脖子上，有一顆小腫塊，他的父親才透露，其實他
的舌頭、喉嚨，已經痛了大約一個月之久，他認為是喉嚨發炎，所以，並沒有到醫院做診
治與檢查。三月，詹老師的哥哥，帶他們的父親至長庚醫院做了詳細的斷層等檢驗，確診
為癌症第四期，醫師建議割除舌頭，並做化療，他的父親不願意將舌頭割除，而僅選擇化
學療程，然而，癌細胞並沒有因化療而萎縮，終究還是止不住日益增大的腫瘤，飽受疼痛
的折磨，將近七個月之久，在即將過世前幾天，據說痛到一夜要換掉五、六件濕透了的衣
服，腫瘤也開始破裂出血，滿地的鮮血，夾雜著子女們無盡的心酸與不捨，死亡是歸宿同
時也是解脫，這次辦喪事，子女們的心情顯得比較平和，也許，大家對於他們父親能夠從
地獄深淵的痛苦中獲得安息，而感到如釋重負。
當我在他們家圍牆旁的小路散步的時候，一首小時候很喜歡，但是已經被遺忘好久的
歌，忽地在腦海裡響起 ~
有 一 天 我 會 插 上 翅 膀 飛
有 一 天 我 會 張 開 雙 眼 看
有 一 天 我 會 飛 過 世 界 的 背
每一次，我看著詹老師換好工作服，坐在他的小房間，正準備開始創作的時候，電話
就來了，接著就是往醫院跑，為了成為一位專職的藝術家，不知放棄了多少可以賺錢的機
會，最需要時間來構思作品，然而，往返醫院一趟，回到家往往只剩疲憊的身軀，藝術創
作最需要金錢的支柱，卻還是必需把辛苦存下的錢，拿去還他父親的債務，有那麼一段時
間，聽到電話聲響，竟會感到莫名的恐懼，又需要去醫院了嗎? 又要拿多少錢了呢? 有時候
，我不禁問起自己，這樣的人生，到底是考驗還是折磨，如果詹老師不是一個在藝術領域
天份極高的創作者，我也不會感到如此無奈，就好像雙手雙腳被人捆綁而動彈不得。
我時常會想起，我在墾丁關山無意間拍到的那對老鷹，雖然，我不知道前方還會有多
少阻礙，但是，我想像著那對老鷹就是我和你，如果，我們還是無法飛越那世界的背，至
少，我們一起飛過許多的山谷，所有的淚水與歡笑，共同交織出只屬於我們倆的人生，勇
敢的飛吧，My love and my always partner ~~ 我依然深信，我們所嚮往的那座美麗高山，
就在前方不遠處….
於 2011 / 12 / 06 a.m. 2 : 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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